译自VI国际足球
《VI国际足球》今年喜迎创刊六十周年。为此,我们每个周末都会从浩瀚的档案中,重温一篇经典旧文。这一次,我们回到2000年,那时的阿贾克斯,也曾试图与一批冗余球员分道扬镳。
我们当中稍有阅历的球迷,在看到近期阿贾克斯禁止部分球员随一线队训练的新闻时,或许会回想起阿德里安塞治下的那支球队。千禧之年,这家阿姆斯特丹俱乐部旗下签约球员多达数十人,他们在转会市场上持续地广撒网。随着新帅阿德里安塞的到来,俱乐部终于出手整顿。范哈尔斯特(Jan van Halst)、巴班吉达(Tijjani Babangida)、胡克斯特拉(Peter Hoekstra)和西尔(Tom Sier)的存在,已不再为俱乐部所需要。这催生了一期极具代表性的《VI国际足球》封面。当时,记者Peter Wekking为这群“弃儿”撰写了一篇报道。
他们身体状态绝佳,精神高度集中,并渴望着为自己正名。范哈尔斯特、巴班吉达、胡克斯特拉和西尔,他们坐在另一间更衣室里,不再为阿贾克斯出战,未来训练基地对他们而言正沦为过去。然而,那份恼怒与挫败感,却挥之不去。
一番热烈的讨论中,他们的声音渐渐交织在一起。范哈尔斯特、巴班吉达、胡克斯特拉和西尔,该如何定义自己?“异见者”,一人说道。不,异见者终究是自己造成了分裂。“背叛者?”另一人提议。不,背叛者是主动背弃了信仰。是的,“被遗弃者”更贴切。毕竟,是教练阿德里安塞和阿贾克斯俱乐部,从本赛季伊始便将他们置于局外。用“Outcast”(流放者)听起来也不错,他们带着一丝犬儒说道,为了那份国际化的感觉。
阿姆斯特丹的一个星期四。阿贾克斯在训练。范哈尔斯特、巴班吉达、胡克斯特拉和西尔也在训练。这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。阿瑞纳球场那片深邃阴影下的训练场,已成为他们活动范围受限的牢笼。参加比赛,已是奢望或绝无仅有。范哈尔斯特和巴班吉达与范德法特、Cedric van der Gun、Brutil Hosé这些年轻人一起颠着球。胡克斯特拉和西尔则在理查德·维茨格、温特、加拉塞克和Nikos Machlas的陪伴下,甚至在阿德里安塞的注视下,投入地进行着位置攻防演练。如此看来,阿贾克斯一队似乎近在咫尺。但现实更为残酷。偶尔,一列火车轰隆驶过。上车毫无意义,它不会将他们带向任何地方。这是一列开往虚无的列车。
随后,他们走向地下通道,垂头丧气。隔阂体现在细微之处。等待这四个人的,是另一扇门——2号更衣室的门。此举意在明确告知他们,别再指望任何事。“好在,我们还能领到和别人一样的三明治。”范哈尔斯特说。一个苦涩的玩笑,却已是莫大的恩惠。另一位不受欢迎的球员Dean Gorré(现效力于哈德斯菲尔德镇),上赛季一度连这个待遇都被剥夺了。他的停车位也被收回。31岁的范哈尔斯特去年被Jan Wouters引进,那位教练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球员时代的影子。尽管如此,这位中场球员还是经历了一个步履维艰的赛季,仿佛走在荆棘之上。一个适应年,他曾这样给自己打气,这个赛季一切都会好转。随着阿德里安塞的到来,情况确实变了,范哈尔斯特预感到了自己的厄运。因为:“几年前,阿德里安塞就曾对我发表过贬损的言论。当他被任命为这里的教练时,我就知道我的日子会很难过。尤其是在他上任之初就说:‘你对我毫无用处。’教练有不同的看法,这本身可以接受。但我的想法是:让运动员做好本职工作,给他一个机会。你可以抓住它,也可以因此被评判,这才是公平。在备战的头几周,我训练得极为出色,Co甚至都做了记录。尽管如此,我还是没有得到机会。一切就这么戛然而止。”
对27岁的胡克斯特拉而言,终结来得更早。上个赛季,Wouters就已允许这位左边锋离队。他被租借至西班牙乙级联赛的Compostela俱乐部。“四年前我膝盖受伤后,我的问题就是身体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真正恢复到最佳状态。”胡克斯特拉解释道,“在Compostela,我也曾因肌肉伤病缺阵一个月。但只要我上场,状态立刻就来了,那招牌式的剪刀脚过人又回来了。这让我更加坚信,只要我身体健康——而我现在很健康——我能轻松立足于荷兰顶级联赛。即使是在阿贾克斯这个级别,也轻而易举。我为国家队出场过五次,还参加了1996年的欧洲杯,这并非浪得虚名。这说明你有真本事。备战期我全程参与,感觉自己越来越强壮,内心偷偷期盼着能重获一队的机会。然而,当你意识到自己被持续地排除在比赛之外时,一切希望都破灭了。我现在只为自己训练,为了保持状态。”
27岁的巴班吉达,上赛季在Jan Wouters手下也眼看着自己的前途凋零。不变的,是他的笑容。“因为Baba永远是Baba,无论发生什么,Baba总是面带微笑。”那份可爱的自信也依然存在。“我已经一年没打比赛了。原因几乎没人知道。阿德里安塞选择年轻人,场上时常有十七八岁的孩子。这没问题,这是教练的权利。只是我的看法不同。我27岁,不算老。而且我依然认为自己足够优秀。只要让我连续打五场比赛,我就能回到让我声名鹊起的那个水准。我是尼日利亚国家队的主力,两周前对阵马达加斯加,我甚至担任队长。我感觉好极了,我仍然是荷兰最顶尖的球员之一。谁也别想让我相信,我不配为阿贾克斯效力。”
在这四名流放者中,30岁的西尔被雪藏的时间最长。这位左后卫在1998/99赛季踢了他为阿贾克斯出战的最后一场正式比赛。“上个赛季我因跖骨骨折缺席了整整一年。”他开始了他沉重的叙述,“因为X光片没能照出骨折,我白白拖了十四个星期。之后我才接受手术,脚上总共打了二十个星期的石膏。那之后,你几乎要从头学起。从备战期开始我身体就没问题了,但我无法证明自己。无处证明,无人可证,我能做的只有训练。胡克斯特拉好歹还跟二队打过一场比赛,但我连位置都没有。二队有自己的阵容,每个位置都有双重配置。最近,我总算在对阵Germinal Beerschot Antwerpen的友谊赛中上了场。那简直是天降甘霖,真的。谁知道下一次能上场比赛,要等到猴年马月?”
或许是在另一家俱乐部。但当提到“下家”这个词时,这位福伦丹人发出一声冷笑。“当你被雪藏一年半之后,你还能有什么门路?倒是有过一些国外的接触,但我放弃了。国外是度假的好去处,但踢球,我还是最想留在荷兰。”
范哈尔斯特知道福图纳锡塔德和格罗宁根对他有意,想租借他。“但那样的话,赛季结束后我又得提着包回来,重新陷入这摊烂泥。”他更憧憬的是去门兴格拉德巴赫,那家俱乐部想先租后买。他的个人待遇不是问题,他在特温特时的恩师Hans Meyer也迫切地想要他,但这家德国俱乐部提议先签下一份租借选择权,之后再考虑是否支付一百五十万荷兰盾的转会费。阿贾克斯和范哈尔斯特都拒绝了。俱乐部嫌钱少,而球员则不接受这种方式。“我毕竟快32岁了,我不会再接受先被租借的安排。不过,阿贾克斯如此不近人情,让我很失望。如果俱乐部卖掉我,他们不仅能拿到一笔可观的费用,还能省下将近三年的薪水。我在这里的薪水可不是业余球员的水平。但阿贾克斯的要价远高于此!恕我直言,这非常令人失望。阿贾克斯刚经历了一个灾难性的赛季,这家豪门元气大伤,人心惶惶。在这种情况下,你调整方向,想和一些球员分道扬镳,这可以理解。但作为俱乐部,你也必须承担相应的后果。阿贾克斯曾承诺会配合转会,但这看起来更像是在设置障碍——这是我不应得的。如果我一直以来都敷衍了事,流连夜店,那另当别论。但我始终付出了百分之百的努力。”
胡克斯特拉在本赛季备战期间曾受到特温特和海伦芬的追逐。“但那些俱乐部都打了退堂鼓,因为阿贾克斯为我要价不菲。”这位左边锋说。“阿贾克斯自己也曾找过几家俱乐部,但我的未来在哪里,可不是由阿贾克斯说了算的。我自己必须认可这个选择,我27岁了,现在的决定至关重要。我可以轻松地去姐妹俱乐部Germinal Beerschot,但我对此毫无兴趣。我最想在北方踢球,离我的家乡阿森近一些,比如格罗宁根。一个不错的俱乐部,一个宜人的球场,看台上一万名观众,我别无所求。我不会去乙级联赛,我的雄心壮志不允许我这么做。真到那一步,我宁愿去踢业余联赛。”
据传,巴班吉达的身价依然高达四百万荷兰盾。上个月他曾前往英格兰的查尔顿竞技队试训,但对方不愿支付这笔费用。“他们当时在寻找不同类型的球员,但因为我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,所以还在持续关注我。”这位右边锋说道,他也拒绝了转会至Germinal Beerschot的提议。“在荷兰我找不到落脚点,因为没有俱乐部能支付转会费,而我自己也不想被租借。我渴望在国外开启新的篇章。联赛水平对我来说不太重要。给我一年时间,我就能重返顶级俱乐部的视野。只要离开阿贾克斯,我精神上就能得到解放,身体状态也很好。到那时,一切都会水到渠成:砰!”
在那之前,不确定性如影随形。秋意已在他们脑中织出纷乱的愁绪。夜幕降临得越来越早,白昼越来越短,他们的未来似乎也一样。“最糟糕的是这种任人摆布的处境。”西尔说,“你感觉未来已不由自己掌控,因为你没有任何展示自己的机会。过去,你有比赛可以作为目标。那是一周的焦点,是你为之奋斗的高潮。现在,只剩下训练。生活变得如此单调,你就像被困在一个恶性循环里随波逐流。现在还能忍受,是的。但绝对不能再这样持续一年半了。”“就是无尽的等待。”胡克斯特拉补充道,“这样的生活太苍白了。说到底,我们最初踢球都是为了快乐,为了乐趣。现在跟二队打的那些比赛也毫无意义。天哪,这到底图个什么?你会这么想。这根本带不来任何激情。你只是为自己而做,为了保持状态。但实际上,主要就是在混日子。”
范哈尔斯特:“转会门兴格拉德巴赫失败后,我心里的某根弦断了。一个让你去另一间更衣室换衣服的俱乐部……这实在有失风度。有时候,你会萌生捣乱的念头。但为了不破坏其他人的气氛,你还是忍住了。但在情绪低落时,我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已经完了。过去心中那团火,如今只剩一豆微光。你会问自己,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。这已经沦为打卡上班。准时到俱乐部,打卡,然后熬时间。但我不会让自己被挫败感吞噬。阿贾克斯比赛时,我不会坐在电视机前咬牙切齿,想着我本该在场上。现在,周末属于我的小家庭。我正在装修房子,顺便已经逛遍了荷兰东部所有的主题公园。”
或许,救赎将来自欧盟委员会,如果它在1月1日通过一项新法案,允许球员在数月内单方面终止长期合同。或许,解脱会更早到来,就像之前的弃儿达尼和Frank Verlaat一样,以另一家俱乐部的形式出现。“除了球员有劳动权这一说,我实在不明白阿贾克斯为什么不让这些家伙在二队打几场比赛。”范哈尔斯特和巴班吉达的商业顾问Ger Lagendijk说道,“我已经遇到好几次,有俱乐部对巴班吉达感兴趣,问什么时候能考察他。你只能回答‘不行’。而对阿贾克斯来说,这意味着资本的流失。这些球员在场上无法创造价值,却照样领着薪水。阿贾克斯必须变得更通融,但你能感觉到他们缺乏尊重。你必须不停地主动联系他们,否则你根本得不到任何回应。”
这样一来,为球员们寻找下家变得愈发困难,负责胡克斯特拉的体育推广公司的Karel Jansen junior也证实了这一点。“在荷兰,你很容易被贴上标签。每当我在别处提起胡克斯特拉的名字,立刻就会有人问他身体是否健康。他很健康,我看到了巅峰时期的胡克斯特拉。我个人认为,在目前的阿贾克斯,他甚至能成为格伦夏尔一个强有力的竞争者。此外,所有人都觉得,只要是阿贾克斯的球员,就一定身价不菲。阿贾克斯起初要价五百万荷兰盾,后来降到三百五十万,现在还愿意继续降。如果你真的深入了解,转会是完全可能实现的。然而,一个巨大的障碍是,许多俱乐部都选择观望,等待转会制度改革的最终结果。而且,球员本人对租借也不感冒。这不无道理。我们毕竟不是劳务派遣公司。”
尽管如此,Lagendijk很快将开始劝说他的客户们接受租借。“范哈尔斯特说得完全没错,是阿贾克斯而不是他造成了如今的局面,理应由俱乐部承担主要后果。但有时候,你必须放下骄傲。一个能让你在赛季剩余时间里重回公众视野的临时方案,总比没有方案要好。他们必须动起来!Baba可以立刻去Germinal Beerschot效力,而且还是在一个为他量身打造的体系中。然而,他的自尊心太强了。这可以理解,但这是否明智……尤其是在他处境艰难的情况下。如果他是荷兰人,范加尔的右边锋难题早就迎刃而解了。但巴班吉达是尼日利亚人,而眼下,尼日利亚球员在欧洲的纪律性和准时归队方面名声不佳。俱乐部对此已不再那么热衷。这种问题你不能归咎于Baba,但事实是,他在阿贾克斯的最后两年,确实没有拿出俱乐部引进他时所期望的表现。很多顾问不会这么说,但你必须对你的客户坦诚相告。他现在确实百分之百地为足球而活,生活和事业都已重回正轨。但对阿贾克斯来说,这可能为时已晚。作为一名足球运动员,你不应该总是指责别人,也应该时常反躬自省。”
阿贾克斯的回应
阿贾克斯股份公司是一家上市公司,盈利是其首要目标。因此,这家阿姆斯特丹俱乐部最近发布了盈利预警,主要原因是过去一年转会收入大幅下滑。看来,阿贾克斯希望通过出售这四名弃儿来美化财务报表,因此仍然为他们索要一笔(不菲的)转会费。本哈克,新近上任的阿贾克斯技术总监,负责球员政策,他说道:“我们不都知道足球早已不是单纯的游戏,而是关乎金钱吗?钱,难道是个肮脏的词吗?不,阿贾克斯一点也不难缠。当然,我非常能理解那些球员的感受(本哈克在执教费耶诺德时也经历过类似事件,当时他暂时将Fernando Picún、Pablo Sánchez和Igor Korneev移出一线队,编者注),也理解他们因此情绪化和片面的反应。当然,作为俱乐部,你必须认识到在这种情况下你总会蒙受损失,但另一方面,我认为我们理应得到合理的补偿。阿贾克斯确实是一家有人情味的俱乐部,但它首先是一家价值数百万的企业,商业利益是第一位的。反过来看不也一样吗?对俱乐部忠心耿耿的球员也几乎绝迹了。我不会透露具体金额,但我们为这些球员要求的补偿金是完全站得住脚的。”
问题依然是,事情是如何发展到这一步的,解决方案又在何方。本哈克:“这是我上任时就面临的既定局面。过去,其他人——我无意指责——在这些球员身上投入了资金。然而,一位新教练,也就是阿德里安塞,完全有权利说他用不上这些球员,因为他认为他们的贡献太少。这是他的决定,我完全支持。就像不让他们在二队比赛的决定一样。这不归我管,但众所周知,阿贾克斯在青训上投入巨大。如果你为了给那些在俱乐部没有未来的老球员腾位置,而阻碍了年轻人的发展,那就是管理不善。是的,他们坐在另一间更衣室,但那只是空间不足的问题。当然,这对双方来说都是一个棘手的局面。但这问题会得到解决,我保证。我每天都在为此忙碌。只是主动权不完全在我们手中。那些俱乐部不对这些球员排队,我们也没办法。或许,他们自己也该问问自己,为什么会这样……”